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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员】遍地游龙①


【遍地游龙二勇篇】

【新世界】

【二勇/金海】

【那些年老大领着兄弟们打小日本的故事】



二勇跟上金海的时候,还是个半大不大的毛头小子,十几岁的年纪,那时金海身边已经有个跟了半年的华子了,亦步亦趋,像个护法似的。


棉袖口里揣着手,小二勇两只溜溜圆的大眼睛又精又亮,蹲在南城头里,等着人收他回去干活,长工也行,短工也可以,卖力气的活儿,混口饭吃的行当,能过一天算一天。


日本人的枪声从关外一路打进来,眼瞅着就到了皇城根下,一波一波的国军进城出城,又挂着彩吊着胳膊回来,眼看就要守不住,然而像他这样的平头小老百姓总归是没办法的,总得活着。


那天的天气不好,阴沉沉的天雾霾霾的,金海穿着那身黑色制服停在一溜蹲着的破棉袄跟前,二勇最先看到的是那双锃光瓦亮的皮鞋,往上是被西裤遮住的纤细脚腕,然后是戴了大盖帽下的一张脸,背光,把金海尚且还年轻的面孔映得冷峻锋利。



“来京师监狱做狱警,管吃管住,一个月两块大洋”


“愿意跟我走吗”



金海的声音好像正午时分直直射下来的一道光,破开堆积着的厚重云彩,顷刻间卷走泥沙万亩,江涛河流奔腾着汇入汪洋。


从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世间真有如此绝顶出尘的人物,只消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轻易把你收归麾下,从此为他刀山火海在所不辞,还是心甘情愿的。


只因那人说了一句,跟我,我保你。

      

 金海对于二勇来说,是又惧又怕又难以违抗的郑重嘱托,是他小半生至高无上的信仰。


于是二勇就这么从穿破棉袄的,变成个穿京师监狱定制款破棉袄的精神小伙子。



华子看着刚上任喜气洋洋一身劲头没处使的小破孩儿,偷偷笑,得了空还说给老大听,然后边沏茶边看着金海也偷偷乐。



“新官上任虽不至于把原班人马全撤,但怎么也得亲手调教两个信得过的,现在这世道,乱”



金海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茶水,头也不抬。


得了华子一声迟疑的哎。


他们跟着金海抓人,杀人的放火的,卖大烟的拍花子的,一个个收监判刑,偌大个鸟笼子关亡命之徒,北平城里那点渣滓败类被他们团吧扫吧着扔进去。


再破烂不堪的地界也要讲道理,就像是不管什么世道总要有人看监狱一样。


因为再光明的地方也会有黑暗,更别提黑暗的地方只会滋生出更绝望的恶劣。


他们是扫灰的,收垃圾的,看恶犬的。


他们是正义的黑手党。



时间久了这四九城里就谁都知道了,他们老大金海,黑白两道通吃,成了响当当的南城金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唾沫钉钉说一不二,只要金海一句话,要枪要棍,就算要命,二勇也会统统奉上。


金海是眠龙,是卧虎,是半截金戈也能挥斥方遒的乱世枭雄。


那几年的光景虽不好,却是实打实的热血难凉,他老大带着他们劫过土匪杀过军阀,还跟日本人较过挺长时间的劲,从城里到城外,京师监狱的他们像是黑夜里流窜的一股幽灵,一群饿狼,也算是在动乱不堪的年代保了一方平安。



二勇给金海当过很多次副手,金海打枪又黑又准,天冷,有时候狙多了手抖,就架在二勇肩膀上当枪托,二勇面对着金海,单膝跪着,看着全神贯注瞄准的细长眼,看着暗黄色枪身上白到发光的一只手,两人膝盖碰膝盖,气息交缠在一块,一个越来越沉稳,一个越来越急促,金海的脸颊近在咫尺,二勇出神的看着,想着,即使是后背交给敌人,也莫名的心安。


金海就在自己面前,他在自己就在,他不在自己就顶上去,有什么怕的。


跟了十来年了,二勇信他,无条件的信。



“你怎么跟老大说话呢!”


“他们什么也没说!”



二勇气不过,他就是听不得有人说金海不是,就算是华子也不行,急得眼睛湿漉漉的,像只受委屈的大金毛。


华子总是敲他的脑袋说他笨,骂他傻,说他太冲动难成大事,他知道华哥什么意思,愚忠呗,可是他愿意,一门心思的信他老大,他稳当,信金海他舒坦。


其实那天二勇挺后悔的,金海被关监狱那晚自己在看着小耳朵,早上回了狱里才得知金海被拷了铐子押进了大牢,二勇听完事情的经过,直勾勾的盯着华子,眼眶红得起血丝,沉默了半晌突然又疯得像头小豹子一样要去抢人手里的钥匙。



“你就这么让老大一人儿进去了!”


“就那么一人儿进去了!”



直到被华子拦腰死死抱住,二勇才跪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凭什么啊,这他妈的都是什么道理啊。


坏人也关好人也关。


这差没法当了。



“行了行了,你给我起来”华子也眼睛红红,吸了吸鼻子使劲把二勇拉起来,没好气的骂。


“像什么样子,老大落难了咱更得冷静,你哭哭哭的人能出来咋地”华子边骂边拿大拇指偷偷抹眼泪。



二勇只觉得委屈,替自己委屈更替他老大委屈,那可是金海啊,顶天立地不管什么时候都体体面面的金海,连制服扣都要系到最上面一颗的金海,他能受得了蹲大牢的苦自己还看不得呢。


鼻涕眼泪乱七八糟的糊了一脸,华子皱着眉嫌弃一会儿,又无可奈何的扯了草纸给人擦,这死小孩,就知道他得闹。


华子拉着二勇,左一句右一句的唠叨,说老大好好的,不让咱跟新狱长闹,只管把监狱看好了,还拜托咱俩一会儿去外头办点事,所以你可别哭天抢地的跟个泼妇似的了。



“我就是心疼,老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



二勇梗着脖子撇着嘴,大眼汪汪的,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行了,老大是苦过的人,咱俩赶紧出去办事,成不”



金条是要回来了,两份,金海却折在灯罩手上了,那么长一根铁签子扎进去,又硬生生拔出来,二勇站在原地目眦尽裂,眼泪掉出来了也不知道,愣了一会儿又忙不迭的去取金海的大褂。


扶着金海出来的时候二勇突然变得很冷静,金海的手臂撑在自己身上,几乎放了大半力气,二勇一边身子都是热的,从没搀扶过这样狼狈的金海,他觉得自己该冷静,可能需要他顶上去的时刻就在眼前了。


只不过二勇没想到他到底是没来得及护一护他的老大,几个时辰后金海的腰上又中了两枪,血从里到外的渍了一身,他好慌,不停的血好像金海逐渐流逝的生命力,他要自己解他的领口,他肖想过很多次的那颗扣子,只是声音太低太虚弱,骗走了二勇又一脸的泪水。



京师监狱易主了,不能说易主,是接管,黑棉袄换成了黄军装。


后来推开办公室那扇门时,二勇总是闭着眼低着头,想象着金海那句瓷实的京腔,可惜再没有听到。


后来的后来他学着金海的模样活,一步一步往那个办公室爬,终于站在那扇金海常常伫立的窗前时,很悲切的想到,他可能再也遇不到像金海这样的人了。


金海这样的,拉他进牢笼,又舍他入凡尘的人,他再也遇不到了。







“老大你听听这话酸不酸,你昏迷的时候这小子净这套嗑,在你床前眼泪吧擦的嘟嘟囔囔”


二勇一个爆栗砸在华子脑袋顶,就差拿着把削苹果的刀往人脖子上划,而金海靠在床头,笑呵呵的看着他的两个心腹缠吧,惨白没了血色的脸也透出点红。


“解放军都进城了?”


笑够了的金海小小啃了口苹果,又顺着二勇的手往一后背的枕头上靠了靠。


“进了,明天就是典礼”


“明个我俩送您出北平,送到舟山那边我俩再回来”


“哎呀不用送,我自个慢慢挪着能过去”


“那可不成,得送到地方我再回来,监狱这边华子一人儿在就成”二勇听着这话先急了,腾的一下站起来。


“诶你个臭小子,把交接的活都撇给我了是不是!”


“谁让你资历比我老呢!”


“你怎么跟我说话呢!”


“我就这么说!”



金海看着从文斗马上要上升到武斗的俩人笑,养病的疲倦也扫得一干二净,眼睛弯弯的靠在那里。


许多年没这么轻松过了,金海突然觉得这样养病的日子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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