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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员】遍地游龙③


      【遍地游龙徐天篇】

      【徐天/金海】

      【新世界】

      【金海对于徐天的意义】



      那时的徐天年少不更事,只有满腔的热血和没来由的愤怒,比现在更莽撞,比过去更勇猛,像只刚长出稚嫩角质的小犀牛,没头没脑的撞进金海的地界,搅乱了他原本按部就班的生活。


      “什么人?”金海刚巡视完牢房,边往楼上办公室走边心不在焉的问身后紧跟着的华子。


      “白纸坊的一小警察,说是要逮人”华子接过金海嫌热扯下来的围巾和皮手套,尽量简洁的说。


      金海听完一时间没转过劲,站定在原地偏着头皱眉,满脸不解的看向华子。


      “来干什么?”


      “逮人……”


      “来监狱逮人?”


      “对”


      “有病吧”


      “……”


      华子没话说,只回了一个很无奈的苦笑,跟着金海继续走,他也没遇见过这情况,干了这些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来监狱抓人的,还是一刚上任没几天的半大小子,带个狗皮帽子穿个大棉袄,愣呵呵的死命拍大铁门,喊着说要进来抓人。


      属实没见过这阵仗,普天底下头一份。


      进屋的时候徐天刚摘了帽子,就随意放在金海办公桌上,露出支楞八翘的,被汗浸湿的头毛,两只大眼睛咕噜噜的转,在看金海柜子上的船模,仿的是郑和宝船里最大的那只,底尖上阔,首昂艉高,四层的,九桅十二帆。


      聚精会神的样儿,到底还是小孩。


      金海心里顿时柔软了几分。


      “喜欢啊”


      “挺好玩的”


      第一次见面的俩人好像早就认识了一样,徐天特别自来熟的接上一句,惹得金海差点笑出来。


      他总觉得相比那条船,徐天好像更有趣一点。


      “东西喜欢就拿走,人,不行”


      徐天再回过头,对上的便是一张微笑着的冷脸,礼貌疏远又客气,却带着难以形容的压迫感,饶是混不吝的徐天也心虚了起来。


      有点可怕,明明语气淡淡的,嘴角也是扬起来的,怎么就感觉这屋子像透不上气似的呢。


      “人我得带走,在我地界杀了俩了。”


      见金海微笑着不说话,徐天咽了口口水,罕见的结巴起来。


      “我,我真得带走,那王八蛋是日本人,杀了俩卖唱的了!”


      金海的眼角细微的颤动一下,看着急切到有些狼狈的男孩慢慢卸掉了防备,回手招呼了华子嘱咐两句,然后屋子里只剩下了自己和徐天两个人。

      


      徐天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九四二年的冬天,刚过完十七岁生日的男孩,在京师监狱的办公室里,第一次见到了三十五岁的金海。

      

      穿着身黑色制服,成熟又危险,强势而凛冽的男人。

      

      

     后来徐天才知道,满口正宗京腔的金海不是北平人,只能算是北平长的,和他自己说的一样,来的时候才十六,和现在的徐天差不多大。


      没了爹娘,又赔了媳妇儿,只剩个亲妹妹带在身边,老家没念想,金海索性就不回,便在北平扎了根。


      那一年金海也不过二十二,年轻气盛,长得又好,四九城里常有姑娘偷偷的瞧他,怎么说也不该那么单着。


      只是妹妹还小,刚长到明白事儿的年纪,天天不是和隔壁小狗子打架,就是拽胡同口小红的花头绳,皮得没天没地,惹人厌烦得很,下了班的金海几乎天天要去给人家家里赔不是,拉着只长到他腰高的金缨满脸的黑气,刚抬手就吓得她哭着要爹要娘,嗓子都喊劈了。


      金海无可奈何又心疼得要命,只能猫进厨房炒几个糖豆,又把人拉到自己大腿上坐着晃悠,手足无措的哄妹妹别哭,诺大个院子中间常常蹲着个孤苦的少年人,和一个满脸鼻涕眼泪的小姑娘。

      

      

      背对着俩人的那个日本兵抖成糠筛,嘴里不清不楚的嘟囔着,金海抱着手臂靠在阴影里默默无语,从头到脚只有肩膀上的金黄肩章在发亮,生命流逝的时候金海总喜欢回忆过往,不自主的。

      

      徐天手里那把枪还带着金海的体温,冷铁一块黏在手里,年轻的男孩脑子一阵阵的发懵,越喘越急促,举着枪的手臂抖得越发厉害,金海眼看着徐天的面色开始发白,抬了眼换了个姿势。


      “第一次?”


      “嗯……”


      徐天喘得太密,连单音的回复都颤得不像样子。


      “把人带出去吧”


      金海声音低哑。


      和华子使个眼色,徐天便被拉了出去,跟着狱警往外走时只觉得脚都不是自己的,麻麻木木的没感觉,听到审讯室里传来的枪声时,没走两步的徐天猛地顿在原地,然后扶着墙疯狂的呕吐起来。


      吓得华子赶紧上去扶人,一摸徐天的脖子,砰砰砰跳得血管都要炸开。


      金海闻声而来时眼里仍带着煞气,冷冰冰的,望向徐天,给男孩看的又一次浑身发毛。


      而金海只是关切的凑到徐天跟前垂眼看他,好像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那时的金海也是半大的愣头小子,天不怕地不怕,为了给爹娘报仇一路从关外追到北平,连愤怒都带着绝望,第一次杀人的时候金海也急促的呼吸着,好像紧张到随时都会背过气去。


      金海直起身默默的擦着手,鲜红的血点子晕染进指纹,一圈一圈的刻进身体里。


      杀了人,手就不干净了,心也是,无论从前是好人还是坏人,都随着一声枪响,烟消云散,只剩弥漫着硝烟气的血腥。


      他和自己确实很像。


      金海看着这个男孩感到一阵阵的恍惚,十七岁的徐天还那样的稚嫩,稚嫩到甚至有些天真,他突然不想徐天开枪,最好永远都不要。


      没必要,有我一个就够了。


      普普通通的过平头老百姓的日子最好。


      那种金海曾经有过但永远不会再拥有的生活 ,于是金海告诉徐天,以后抓了人,就算司法处不关,西山监狱不关,所有的监狱都不关犯人了,也可以送到他的京师监狱里,他管。


      看着徐天短短矮矮的影子往铁门外走,金海心里突然涌起莫名的保护欲和感伤。



      金海总是想着自己不是好人,虽然是身不由己,手里总归是欠着命债沾着血的,以至于来年开春徐天来找他结拜的时候还犹豫了片刻。

      

      他说他不是北平人,只是他的仇人死在北平,他曾经的爱人也死在了北平,他的兄弟生在北平,而他依旧觉得自己孤零零的无所依,北平不是故乡,只是个背井离乡的流浪汉找到的歇脚处。

      

      他也不喜欢吃路边摊,但是徐天喜欢吃,徐天喜欢瞪着双透亮的大眼睛喝一碗卤煮,多加些辣,隔着腾腾热气的冲他笑,叫他,大哥。

      

      于是金海便看不下爆肚涮肉炸酱面落入敌寇之手,也舍不得烤鸭卷饼冰糖葫芦被碾成粉末儿。


      接过徐天手里的枪时,金海才是真正把自己从黑道推上了白道,尽管那一枪的代价金海还了足足两年,他始终也从未后悔过。

      



      一九四九,认识金海的第七年,徐天失去了所有。


      在小阳坡守了八天,第七天晚上的时候徐天发烧了,烧得头晕眼花浑浑噩噩,躺在单薄的床褥里皱着眉,边急急的喘,边说胡话。

      

      先是梦到了小朵,然后是他爹,最后都变成了金海的模样,徐天看着近在咫尺却握不住的人,哀哀的叫着金海大哥,滚烫的指尖抓紧了枕头又松开,直听到铁林说是他杀了大哥的时候,徐天才终于痛出了声音,咸津津的一滴泪从右眼角滑进左眼眶,渍得鼻梁上的伤口痛彻心扉。

      

      风太大,吹得帐篷猎猎作响,外面的三座坟里分别埋葬着他的爱人,他的父亲,和他的大哥,徐天睁着眼望向空洞洞的屋顶,沉默的流泪。

      

      在他心里,金海一直是那样的坚不可摧无所不能,他的爱人死去,金海便是他的爱人,他的父亲死去,金海便是他的父亲,金海可以成为徐天需要的任何一个人,可是现在金海也死去了,他终于一无所有。

      

      “哭什么呢”

      

      金海的手很凉,戳到徐天脸上的时候像块冰,黑影靠过来的时候徐天就知道那是他大哥,只是分不清金海是在给他托梦还是回魂。

      

      徐天在黑暗中咧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眼中依旧波光粼粼,安安静静的看着金海缓缓靠近自己,连呼吸都是慢慢的,生怕吓到停驻片刻的金海。

      

      “大,大哥”

      

      “嗯,发烧了?”

      

      “大哥……”

      

      “不放心,来看看你”

      

      “你还好吗大哥”

      

      “还好”

      

      金海看着僵在床铺里的男孩红着的鼻头暗暗发笑,一边敷衍的应着一边抬腿翻上了床,紧紧的挨在了滚烫的徐天身边。

      

      “大哥我想你了”

      

      金海的枪伤还缠着绷带,只好一点一点挪动自己,争取窝得更舒服一点。

      

      “大哥你受苦了”

      

      听着耳边一句又一句带着哭腔的话,金海心里软得不像话,只是越听越感觉不对劲,直到好几句暖心窝子话之后接了个一路好走,金海这才满脸无奈的想起什么抬了头,想解释一下自己是人不是鬼。

      

      没倒出嘴,徐天说完就自暴自弃似的哭着搂抱住他,厚实的唇舌包裹着金海的薄唇吻,一副要吻到地老天荒的架势,金海费力的撑着胳膊,还是被偶尔压到的伤口激得嘶嘶作痛。

      

      “天儿,你……别”

      

      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密密麻麻的痛着,却不舍得逃脱徐天的侵略,金海最意气风发的二十年,恰恰是他最为隐忍的二十年。


     有时是为了责任,有时是为了妹妹,有时仅仅是因为愧疚,所有难以入眠的夜里,金海几乎都是一个人独处,硬生生把情欲和冲动抹消得一干二净,直到遇见了徐天这颗炸弹,爆破开一个小小缝隙,才忍不住般放肆的喷涌出来。


     “没人了大哥”


      “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


      “小朵没了,爹没了,你也没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   


      释放完欲望的身体很干渴,发了汗刚睡醒,徐天就觉得喉咙冒烟似的。

      

      天际泛了白,徐天仍旧呆呆的仰头盯着顶棚,侧腰那里除了汗渍还沾了些淡淡的红,徐天自己没看到,只觉得空气中好像还弥漫着金海的味道,消毒水混着烟硝味,徐天抓了一把床褥下的稻草,平静的接受金海走了的事实。    

      

      这一年金海四十二岁,还年轻,徐天二十四了,终于不再幼稚。

      

      他一无所有,从此刻起,得到的一切都是珍贵的馈赠,无论是从未得到过的,还是即将失而复得的。

      

      金海走了,而徐天正在努力成为一个年轻的金海。

      

      

      

      

      

      

      

      “你说三哥到底什么时候能知道老大没死”

      

      “三哥不知道吗?那晚上不是折腾了老大半宿吗?出来的时候伤口都裂开了”

      

      “可是三哥那样也不像……”

      

      “别说了别说了,下个月老大不就回了吗……”

      

      二勇和华子看着来监狱公干的徐天窃窃私语,又在沉稳了不少的男孩转过头打招呼的时候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毕竟那天晚上他俩也在帐篷门口冻得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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